文/跨客  圖/言午 

　　一 

　　作為一名士兵，我已經(jīng)成功地從NGC1952脈沖星監(jiān)獄救出了莫茲瑞女士。 

　　“我相信你媽媽的預言?！?o:p> 

　　由于戴森公司瘋狂開采本星系群中恒星的能源，眾多星系的中央銀心區(qū)已經(jīng)聯(lián)名指責這種不顧星系動力平衡的惡行。莫茲瑞的母親曾警告：這不僅會導致一個星系分崩離析，更會觸發(fā)宇宙里所有星系組成的“大尺度纖維狀結構”產(chǎn)生反饋調(diào)節(jié)，結果可能導致本星系群五十多個星系徹底分解與重組。 

　　當然，室女座超星系團中央教條區(qū)很少會去理會這種科學家的一己之言。他們注重的是，眼下戴森公司采集恒星能源通過相位差空間門賣給其他矮星系，用于制造藍超巨星所帶來的豐厚利潤。 

　　我的視線從穿梭機前方紅藍交匯的彌散星云移向莫茲瑞，她好像這樣面帶微笑地注視我很久了，“雖然我不懂這些定律，但像這樣無節(jié)制地把一個個星星都弄沒了，肯定是要遭到懲罰的，就像你媽媽說的那樣，來自宇宙的懲罰?！?o:p> 

　　莫茲瑞安靜地聽我說著，穿梭機身后早年經(jīng)開采形成的水漬形超新星遺跡在進入相位差空間門后瞬間消失。 

　　來自本星系群的28個銀心部隊自發(fā)組成了一個擁有3500個火力點的聯(lián)合艦隊。這是一次立場分明的起義，我們再也不允許讓剛萌芽的生命失去光明。 

　　如果沒有星光，黑暗將會使我們失去最后的指引。室女座超星系團中央教條區(qū)對戴森公司的包庇，終將會被全宇宙熱愛生命的文明所唾棄。 

　　我們跟隨聯(lián)合艦隊來到了戴森公司計劃開采的下一顆恒星附近。按照莫茲瑞母親的計算，大尺度纖維狀結構將會在這顆恒星被熄滅后達到反饋調(diào)節(jié)的閾值。 

　　對方護衛(wèi)隊戰(zhàn)艦數(shù)量不及聯(lián)合艦隊一角，很快就陷入了我們展開的包圍之中。區(qū)域開采隊長面對眼前聲勢浩大的起義運動依舊我行我素，最后直接切斷了與聯(lián)合艦隊的談判。他們身后那顆主序星已被完全覆蓋上了成片的三角形能量轉(zhuǎn)化器，明滅交替地透出暗紅色光芒。 

　　“一排殲滅護衛(wèi)隊！二排摧毀相位差空間門！三排控制對方基地！” 

　　我所在的一排艦隊立即派出數(shù)千艘殲擊機把護衛(wèi)隊圍困了起來。在全體開啟如同金色天網(wǎng)的能量護盾下，即使對方火力全開也不會對我們造成一絲一毫的有效打擊。艦隊一聲令下后，殲擊機群向同一中心射出密集的高能射線，對方護衛(wèi)隊在瞬間化為了宇宙塵埃。 

　　前方恒星兩極噴射出了耀眼的射電瓣，表面開始漏出猩紅的恒星大氣。這時我們視野前方突然被一片黑暗所覆蓋，兩分鐘后得到消息：二排艦隊被三角形能量采集器組成的陣列所消滅了。我們眼前的黑暗正是由三十億個能量采集器調(diào)離恒星后組成的巨幕。 

　　“全體撤離！全體撤離！” 

　　對方正在拿整個恒星的能量威脅我們。 

　　“分解開始了?！蹦澣鹂吭跈C庫舷窗旁輕聲說道。 

　　我一時沒明白她的意思，但卻發(fā)現(xiàn)右邊殲擊機表面浮出成片的顆粒結構并隨之擴展到全部機身。我在驚愕之中看向舷窗，那個恒星提前進入了紅巨星階段，酒紅色大氣表面交錯涌動著細密的黑色網(wǎng)格。 

　　“本星系群真的開始分解了！”我大驚。 

　　“你想對我說些什么嗎？”莫茲瑞依舊平靜如初。 

　　“我們該怎么辦？！” 

　　她低頭一聲輕嘆，從口袋里取出一把上古時期的“曲尺”形狀的手槍，朝我的額頭扣下了扳機。 

　　“砰！” 

　　二 

　　作為一名醫(yī)生，我已經(jīng)成功治愈了蘭菲女士的世界觀缺失癥。 

　　“請闡述你的世界觀。這是最后一次跟蹤調(diào)查?！蔽掖蜷_評測系統(tǒng)，向蘭菲女士點頭示意。她好像這樣面帶微笑地注視我很久了。 

　　“血肉之軀的人類在進入電子信息時代后交流速率一躍達到了光速，之后人們不遺余力地革新硬件技術，開發(fā)出眾多虛擬現(xiàn)實穿戴式設備，讓人們利用更少的活動空間體驗到更加自由的虛擬世界。納米與生物數(shù)碼的學科交叉，很快就催生出了代替穿戴設備的微型植入式模塊，海量數(shù)據(jù)源通過大腦處理后，只需閉上雙眼就可以進入比現(xiàn)實更加自由，比虛擬更加夢幻的感官世界。在那個熱衷于體驗新世界的時代背景下，機器已成為了人們生命活動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面對這種社會現(xiàn)象，有一批人開始認真思考起人類進化的方向。他們認為人類作為一種具有自我意識的結構，要認識到宇宙的大腦就是智慧生命本身，我們這樣的泛意識物質(zhì)集合體文明，最終思考的都將會是宇宙發(fā)展的方向。在之后一百年中意識數(shù)據(jù)化技術逐漸得到了完善，一部分人拋棄肉體跟隨星際探測器飛往星云深處，思考著自身是否也是宇宙的進化方向；另一部分人則把自己的意識上傳到機械體中，繼續(xù)創(chuàng)造著新世界?！?o:p> 

　　“我們是宇宙的一部分，我們的命運即是宇宙的命運?！碧m菲女士最后補充道。 

　　“那么你相信上述的一切嗎？”我問。 

　　她點了點頭。 

　　我也滿意地點了點頭，“按照政府要求，我們需要對每一位痊愈后的患者進行身份確認。希望您能配合一下。在電子化新人類社會中為了能繼續(xù)保持后代繁衍，我們會用保存下來的受精卵培養(yǎng)出原生人類，他們會在二十年后留下各自的精卵細胞之后再進行意識數(shù)據(jù)化。原生人類是思維的容器，個人意識在電子海洋中是不可被創(chuàng)造與復制的。所以有些不愿意接受意識數(shù)據(jù)化的人們利用人工智能程序來代替自己電子化新人類的身份，情愿生老病死。當然，這肯定是不被社會所接受的，我們不需要認知狹隘的人工智能，它們必將被全部銷毀。那么你認為自己是人工智能嗎？” 

　　“我當然不是?！碧m菲女士肯定地回應道。 

　　評測系統(tǒng)對這次檢測顯示為：已通過所有考核。 

　　我伸出右手表示祝賀。 

　　“因為你才是?！?o:p> 

　　蘭菲女士縱身一躍翻過桌面，伸手緊緊抓著我的衣領，“你們會用抵制一切人工智能出現(xiàn)的意識，把自己偽裝成電子化新人類。” 

　　我記憶中突然閃過她會將我擊斃的畫面。 

　　“你想對我說些什么嗎？”她逼問。 

　　“我真的是電子化新人類！我們公司的人工智能已經(jīng)被全部清除了！你放我走吧！” 

　　她低頭一聲輕嘆，從口袋里取出一把女士專用自衛(wèi)左輪手槍，朝我的額頭扣下了扳機。 

　　“砰！” 

　　三 

　　作為一名硬件工程師，我已經(jīng)成功修復了潔娜中尉的放大器。 

　　“中尉，我們什么時候回去？”我放下手中的螺絲刀。 

　　她好像這樣面帶微笑地注視我很久了，“不要急，難道你不喜歡月球嗎？我喜歡它的安靜?！?o:p> 

　　“說實話，”我不自在地聳聳肩，“外面真像個墳場?！?o:p> 

　　“地球又吵又擠，急著回去干嗎呢？” 

　　“因為我家不在月球上。” 

　　潔娜咯咯笑了兩聲，“很快你就能回家了。” 

　　我隨手拖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，“這基地真小，我看外面也沒有射電天線，中尉，這基地是用來干什么的？” 

　　潔娜臉上浮出神秘的笑容，“面對現(xiàn)在地球上一百億人口的現(xiàn)狀，你認為怎么才能解決資源問題？” 

　　“計劃生育的力度還需要加大？”我感覺自己的這個回答蠢極了，“呃……不對不對，這計劃已經(jīng)實行十多年了，也沒見人口減了多少?，F(xiàn)在整個社會都在吵著移民太空，可還是遲遲沒有動靜，我看就是因為各國人心不齊。” 

　　“這點倒是沒說錯。這個基地的作用就是讓所有人擁有共同的意志，努力將人類文明擴散到太陽系各處。這樣既能減輕地球的生態(tài)負擔，又能開發(fā)利用太陽系中的豐富資源?！?o:p> 

　　“雖然我不是很明白……但這聽起來是個好事。” 

　　“不明白最好?！?o:p> 

　　“你可真會吊人胃口?！蔽蚁蛩砼耘擦伺?，“這小基地有這么大能耐？！怎么做到的？” 

　　“是納米機器人?！睗嵞容p易地說出了答案，“基地每一刻都在向地球發(fā)射出大量的納米機器人，它們會在人類大腦皮層中產(chǎn)生特定生物電流，直到將太空移民這個想法深深植入人的意識中?！?o:p> 

　　“真的假的??？我可從來沒聽過有這事。背地里對公眾做出這種事，恐怕不好吧……難道所有國家都同意了這個計劃？那也不會一點兒消息都沒有?！?o:p> 

　　潔娜似笑非笑地搖搖頭，“我們需要恢復生態(tài)后的地球?！?o:p> 

　　我覺得這話另有含義，“你們？” 

　　“你想對我說些什么嗎？” 

　　潔娜臉上爬滿了邪惡，我突然預感到，自己怕是活不過今日了…… 

　　“你到底是什么人？！”我喝問道。 

　　“我可不是人類?！?o:p> 

　　她低頭一聲輕嘆，從口袋里取出一把脈沖激光手槍，朝我的額頭扣下了扳機。 

　　“砰！” 

　　四 

　　作為一名科學家，我已經(jīng)成功喚醒了女兒。 

　　三千年“思維場”的發(fā)現(xiàn)，使回到過去成為可能。那是一種深藏于空間中的結構，每一個人從出生到死亡的意識活動，都會被其記錄下來。我們歷盡艱辛開發(fā)出一種設備，現(xiàn)實中的人可以通過它指定連接思維場對象，在自我意識處于完全沉浸的狀態(tài)下體驗歷史上任何一個人的任意一段時間的意識。 

　　我女兒曾被派去連接一個生活在2015年的作家的思維，上司要求她調(diào)查出這位作家的死因，但直到作家被殺之前，她都沒能完成任務，這導致她自我意識一直處于禁閉狀態(tài)，久久無法蘇醒。 

　　如果一個人在連接的思維場對象死亡之前沒被喚醒，那么此人在斷開連接后，思維場對象就會成為他的第一人格，而自身意識則將變得非常微弱。 

　　科學院決定通過外部刺激，讓我潛入她的意識之中，將其喚醒。 

　　剛開始是非常困難的，她在夢境中總認為自己就是那位作家，我一次次通過語言和回憶不斷刺激，降低著女兒的主人格比例，使用正確的身份信息在她記憶的慣性下不斷累積，最終在重復回旋的夢境中喚醒了她的自身人格。 

　　“爸，”她好像這樣面帶微笑地注視我很久了，“你想對我說些什么嗎？” 

　　“我以后不會再讓你參加這么危險的項目了?！蔽彝畠荷钋榈卣f。 

　　她低頭一聲輕嘆，雙手插進了口袋。 

　　這個動作突然使我為之戰(zhàn)栗，“等等！你剛才的動作，我好像見過很多次……” 

　　“怎么了？”女兒的雙手又從口袋里抽了出來，只有空氣。 

　　“我不知道……我只是記得你這個動作！這到底是怎么回事……” 

　　我扶著墻壁，感覺一陣暈眩。 

　　“十年前，你通過思維場調(diào)查一位作家的死因，但由于在作家被殺之前沒能及時喚醒你，讓你在作家的主人格下一睡就是十年！我曾經(jīng)不斷潛入你的意識，但它總是停留在作家被殺的那段時間里，我每一次都必須先解決掉殺手后，才能向你敘述這整件事，試圖刺激你的認知邏輯，讓作家的人格比例降到最低。經(jīng)過多次嘗試，我才明白，這只是徒勞無功的做法。一是只要我潛入時間超過作家死亡的時間點，整個夢境都會崩潰；二是無論如何我也沒辦法解決掉你意識中的殺手，因為對人情感產(chǎn)生巨大沖擊的事件，會在記憶中產(chǎn)生強烈的慣性效應，所以殺手在你意識中是一個強相關角色，難以抵消他帶來的結果?！迸畠郝財⑹鲋嫦?。 

　　“我在這十年中不斷研究那位作家生前最具代表性的作品，最終設計出了三個夢境，希望通過記憶的慣性回旋效應將你喚醒。隨著你連續(xù)三次在夢境中被槍殺，我逐漸成為你意識中的強相關存在，你現(xiàn)在肯定產(chǎn)生了我會將你擊斃的強烈預感，因為在夢里一切看起來都那么真實，所以這種違反常規(guī)的驚異感成為喚醒你的重要因素！你現(xiàn)在正處于我設計出的第四個夢境中，并且接受了現(xiàn)實生活中自己的科學家身份，但這還不足以將你徹底喚醒。不過你放心，這是最后一次了?！迸畠阂ё×俗齑?。 

　　“爸，自始至終，都是我在救你，你明白嗎？” 

　　女兒低頭在凜凜夜風中亮出一把漆黑的電磁手槍，朝我的額頭扣下了扳機。 

　　“砰！” 

　　子彈穿過頭顱，我眼前浮出一片白光……